◇衙外

我这人可能有点“心理阴暗”，所以当我看到一些与多数人的世俗道德观完全相反的言论或行为，就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出了问题。这种道德观如果过于低劣，我会鄙夷；但如果它呈现过于夸张的形态，以至于高得让我提着自己的鼻子也够不着，我同样也会不以为然，并会“多嘴”地奉劝对方：咱省省吧，好吗？

今天要说的这则新闻跟比尔·盖茨的裸捐有关，近日，这位令人尊敬的世界首富在接受英国BBC电视节目访问时表示，将把自己580亿美元财产全数捐给名下慈善基金会，一分一毫也不会留给自己子女。

对于比尔·盖茨作出这样的举动，我一点不感到惊奇，因为在西方，大多数人有着根深蒂固的基督教信仰。基督教强调博爱和救世观念，把慈善看成是核心价值观之一，西方人由此崇尚慈善精神。在那里，人们把公益捐赠，看成是一种公民义务，而不是恩赐。企业家取得商业上的成功后，还要承担起一定的社会责任，这种社会责任不需要社会舆论的强加，而是出自于西方企业家的内心，是整个西方道德文化的熏陶的结果。为此，盖茨如此的善举并非唯一，前几年，世界第二富豪美国投资家巴菲特同样宣布将自己约80%的财产捐给慈善事业，而卡内基曾说“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羞耻”。我敬佩这些西方巨富，但我也深知由于文化的不同，至少目前的中国难以出现这样的巨富裸捐者。而如果真的出现了，或许还会遭到这样那样的非议。

可我们的一些评论家却不这样认为，当比尔·盖茨宣布自己的财产将“一分一毫也不会留给自己子女”的新闻刚刚出来，我就读到一大堆教训中国富豪的文章。说来说去，无非是在表达这样一层意思：“吝啬的中国富豪啊，看看人家盖茨，你们不感到羞耻吗？你们挣那么多钱只想着自己的后代，简直是鼠目寸光、为富不仁！”何谓站着说话不腰疼？我想这就是了，我很想问问这些义正词严乃至义愤填膺的评论者们：假如你也是一个富豪，你会像盖茨那样裸捐吗？我更进一步地问你，在你如此激烈地抨击中国富豪的同时，今年汶川地震时，你又捐了多少呢？如果你捐出的财产不及你所拥有的财产的1/10，我可以不客气地说，你这样指责别人，就是一种……无耻。知道“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”什么意思吗？你自己做不到的，却要别人做到，岂不是太“欺负”人了？

据我所知，一个人在灾难前或临死时，能否捐出自己财产的1/10，是西方人设立的一个“爱心分界线”。

坦白说，在今年的这场大地震里，我捐款的数量远不及自己财产的1/10，所以我不会也不敢去指责和要求别人也像盖茨那样裸捐。

刚才说了，西方大多数人有着根深蒂固的基督教信仰，而基督教强调博爱和救世观念。在我们中国，则缺乏这样的文化和精神信仰。我们是一个传统的农耕社会，在我们的文化里，子承父业乃天经地义。如果一个人不留点基业给后世子孙，常常有“死不瞑目”之感。跟西方文化里的救世观念相比，我们这样的观念或许很“落后”，但它却是绵延了几千年的东方文化的一种几乎是根基的东西。怎么，因为盖茨的高大和伟大，你要改造整个东方文化吗？笑话！

我十分钦佩和敬佩盖茨以及其他西方富豪的壮举，我以为，为此怎么称赞他们都不为过，但在称赞他们的同时，我却又深深地知道，缺乏相应的传统和文化氛围，只看了人家的豪举，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去指责中国富豪，却又是幼稚甚至是蛮横的。事实上，在缺乏救世信仰的中国社会，子承父业恰恰是我们社会发展的一种内在动力。你如果为这样的文化而愤懑，那只能是自己的可笑与无知。

评论家说，中国人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“个人奋斗”，说白了就是为“子女”而忙，这我承认。可这样的家族荣耀观应该被否定吗？正如我刚才所说，它其实恰恰是我们社会发展的一种内在动力。在这样的文化氛围内，我们并非不提倡善举，“穷则独善其身，富则兼济天下”（也有说“达济”天下的），这是我们的慈善概念，这里，一个“兼”说明了一切。兼天下，还要兼家庭、兼家族乃至兼乡里，它或许没有西方文明里的救世信仰那么纯粹，但它量力而行且注重家族荣耀的传统绝非一无是处。尤其是在没有相应宗教情怀的情况下，这样的“兼”可谓一种自觉的自我救赎。

当然，面对现在一些富豪为富不仁的现象，我们有必要批评，但不管批评什么，都要讲个分寸，因为西方出了比尔·盖茨这样的善人，而中国又出了个“王十”，就认为所有中国富人都是为富不仁的混蛋，就要求他们也要为慈善事业而捐到光肚儿，乃至干脆否定中国文化，如此评论家，实在是扯淡得很。